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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肯定是要回来的”

最多五年,这是费凡给自己设定的回家期限。

她是上海人,“90后”,名校毕业后赴美国读硕士,刚留在美国工作不久。2016年圣诞假期回国,父母征求她意见:美国现在挺乱,在那边也很难稳定下来,要不就回来算了?她问:“你们真的要我回来吗?”父母默默想很久,说,随你。

“我能感觉到他们自己心里面是想我回来的。但又很矛盾,因为知道这(在国外工作)是我想要做的事情,而且回去的话就再也没机会回美国了。我妈不希望我遗憾后悔。”而她自己也很矛盾。喜欢现在的工作不假,对妈妈的担心更真。“她(妈妈)有‘前科’的!”费凡假装生气地嘟囔。本科出国交流期间,妈妈动过一个小手术,没有告诉她。费凡发现后立马改签机票回国。

自此有了“心理阴影”。距离就像放大镜,看不见摸不着的时候,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脑补出无数情节,担心尤其会被放大。研究生最后一学期前,她回国做项目,飞机抵达上海时,只有爸爸来接。费凡心里就犯了嘀咕——平时妈妈肯定也来的。

随后她得知,妈妈刚刚又动了一个手术。费凡特别生气,爸爸赶紧解释:小手术而已。“那时候他们估计也不知道是乳腺癌。”没过几天,外婆过世,费凡心里不好受,又担心妈妈,基本寸步不离。那时,妈妈还要去医院做各种术后检查,“等结果的过程非常煎熬。”费凡说。

爸爸先拿到检查报告:乳腺原位癌。原位癌是癌症最早期,治愈率较高,世界卫生组织没有将其列入恶性肿瘤的编码。费凡当时并不知道,满脑子都是:“还回去(美国)干吗呀,研究生也不要念了。”后来知道不那么严重,才稍稍放心。

临走时她强调好几遍: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。定位软件也毫不犹豫安到了父母手机上:“只要他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,我就会打电话过去,打到接为止。”现在每天还要和父母微信语音。时差13小时,一端说早安,一端说晚安。每周雷打不动视频一次。

2016年圣诞回家,同事问她有什么安排。“我说能有什么安排,吃吃饭然后陪爸妈就好了。”费凡还没有想过父母未来养老的问题,总觉得太过遥远,但会自然而然地意识到,要陪伴他们。

大学时她每周回一次家,周五早上爸爸会跑去菜市场买一大堆她喜欢吃的东西,然后妈妈烧饭,爸爸开车去学校接她。周末就一起去超市,买零食让她带回学校,或者逛逛街、看看电影,全家人一起在外面吃顿饭。

“父母的生活其实都在围着孩子转。”同龄人都是独生子女,费凡看得很清楚。但生活中细微末节的变化,她未必全能体会。

妈妈说,费凡出国以后,家里做饭就只烧两个菜,有什么做什么,中午没吃完就晚上接着热。“女儿在家吧,肯定多烧几个,中午吃了什么,晚上还要换一换。(女儿一走,)那种热气感没有了。”

中国社科院人口所主编的《人口与劳动绿皮书》显示,因独生子女与父母分居,日常见面少,影响亲子情感交流,是比较普遍的状况。在受访分居家庭中,子女与父母每天见面的比例不足30%。近50%的家庭每周或只有每月能见面 。

费凡爸爸对女儿还算满意:“她也是很恋家的,也是很照顾我们心情的。”妈妈还有一年退休,最近都在做准备,学古筝、学剪纸,想着以后寂寞的时候,能增加一点生活乐趣。

她和丈夫都不愿影响女儿的前程:“基本原则是,如果家庭和费凡的事情有冲突了,事业优先。”

思念却不是能用理性来分析的。妈妈说:“一家人在一块,看得见,心里踏实。不然总归有点牵挂。”爸爸则说,现在都是独生子女,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,孩子离开以后,家庭就有点不完整。他希望至少再过十几年,到自己70岁左右的时候,费凡能陪伴左右。

“经济上不需要她承担。照顾也用不到。还是精神上面的慰藉吧,老了以后可以陪我们说说话,聊一聊。”爸爸说。

“我肯定是要回来的,只是(时间)长短的问题。”费凡说。外面的世界再精彩,父母终究是她最大的牵挂。她的回国计划甚至比父亲的愿望更提前:“最长五年吧。完全是因为我爸妈的原因,还是希望他们开心最重要。”

“希望你们这一代人幸福”

采访结束后两天,何倩发微信给澎湃新闻记者:“采访得如何?老爸吐槽我没?”

此前她总说,如果父亲接受采访,一定会埋怨她。早在父母退休之前,何倩就被做了好多次思想工作:回云南家庭氛围更好一点,买房又便宜,父亲人脉也广,安排个工作不太难,认识的人多,解决个人问题也相对容易些……但她喜欢上海,不肯回去,又至今未成家。此前种种鸡零狗碎,吵架也不知多少次,最严重的时候,差点就要脱离父女关系。

“还真没有。”记者回复。

何倩父亲的原话是:“肯定希望(她会来帮我)嘛。但她有事业心,做到现在不容易,也有一点光明的前景。个人问题虽然还没有解决,但她也不是心灰意冷了,自己也很用心的。她也理解我,说到上海去,我讲得难听一点就像关在笼子里。我也不甘心。……这个怎么说呢,互相理解吧。她反正每个月都回来看她妈,也是辛苦得很,孝心这个方面还是不错的。”

他希望妻子的身体好转,能够站起来,也把自己心态、身体调整好,还是待在云南。实在没办法,如果上海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康复机构,或许也只能先去上海。经济上他暂时还不需要女儿的帮助,觉得精神上能经常交流就行。

微信对话框那头的回复中断了。良久,何倩发来一条消息:“看到你发的这两条我爸的话,眼泪立马下来了。”

20多岁时她心怀怨念,觉得相比起有哥哥姐姐的同龄人,自己作为家中独女,连要承受的爱与关心都多得过分,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去获得自我。30岁上的她有所体谅,觉得回家“被管”并非不可,只是要明确自己能做什么,可以既做喜欢的事情又能兼顾照顾父母。“现在这个想法更加明确,肯定是愿意回去。”她说。

周霖也在慢慢调整。此前为母亲捡垃圾的事,她总是着急上火,周祎与她争执过几次,说外婆是病人,不能拿正常人的行为去比较,却也不敢说太多:“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希望老太太好。我妈作为主要照顾者,我还是要考虑她的主观能动性。她要是哪天说,行,我不管,你管吧。那我就傻了。”

现在他每天晚饭后来外婆家,陪她聊天、唱歌、做手工,玩游戏,走之前就把阳台上的大包小包废品一起带走。母亲周霖在一边哄外婆:“你捡的这些有用!还洗这么干净,可以送人的,让他(周祎)拿去送人。”

客厅的桌子上放着《儿童创意涂色》,田字格字帖,和一百以内加减法的算数题本。页面的左上角总有红笔批注的分数,都是周霖批的。电视后面的墙上贴满了奖状。“我们跟她说是街道啊、老龄办发的,她可高兴了。”周霖侧过脸来半捂着嘴悄悄说,笑中带点狡猾。

随即她又转过头冲着母亲,扬高了声调夸:“穿的花衣服好漂亮噢,小章(指记者)都觉得你好看!”母亲满面笑容,抓住她的手。她依过去,搂一搂。“现在我叫她乖乖,她叫我宝宝。”周霖语调里带着点苦尽甘来的得意。

耳濡目染,周祎希望未来也能像妈妈对待外婆那样照顾妈妈。“但我不可能做到她那种程度……”话音未落,被周霖打断:“关键我是退休了的。”她掰着指头算:母亲25岁生她,80岁生病时她55岁,刚好退休,如果自己在同样的年纪生病,儿子还在工作,肯定顾不过来。

她转向儿子:“不管父母当年是怎么含辛茹苦把你带大,他们最终的愿望,就是希望你们这一代人幸福。”周霖又转过身对着记者,语重心长:“国家把养老事业发展好,才是解放80后、90后这一代唯一的出路。”

2016年6月27日,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《关于开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的指导意见》,在上海、南通、成都等15个城市展开试点,探索试行长期护理保险制度。

长期护理保险是指对被保险人因为年老、严重或慢性疾病、意外伤害等原因导致身体功能全部或部分丧失,生活无法自理,需要接受长期的康复和护理,接受他人护理时支付的费用给予补偿的一种健康保险。属于社会保障的范畴 。

在上海交通大学老年产业研究所所长、上海市第三社会福利院原院长张乃子看来,这是解决未来独生子女养老问题的最重要途径。他介绍说,中国的养老是“9073模式”,即90%的老人可以自我照顾,7%的老人需要居家养老服务,3%的失能失智老人需要机构养老。

“3%的机构养老是不会增加的,但7%的居家照料是随着高龄化程度而发生变化的。高龄老人越多,躺在床上需要照料的就越多,7%的比率就会上升。……居家照料最重要的就是谁出护理费、出多少,归根到底就是钱的问题。长期护理保险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。”张乃子说。

周霖所在的成都是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城市之一。她说母亲一个月要吃2000多元钱的药,自己只用出几百块,这一点确实非常好,但她也认为,钱无法解决所有问题——亲情交流和精神慰藉是无法替代的。

如今母亲依赖她,每天至少要见她两次才能安心。儿子之前担心她压力太大,劝她和丈夫自驾出游。一说要走,母亲就哭,委屈得像个孩子。周祎每天晚上去陪,但母女之间的亲密感,外孙替代不了。

“你就是说我去火葬场,她(也)说,你去我也去。必须跟着我。我也是一样的,一出去玩就着急她,心里老念着。”周霖的语调里满是无奈,却也透着幸福。

责任编辑:肖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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